你没来之前我可以独当一面

（一）

末日街道，一片黄沙遍天的景象

许逢从废墟里爬了出来，一路跌跌撞撞来到“夷昶”救助中心

他没有异能，只能拿着一点微弱的补贴，在救助中心最外围的地段住下来，在征得中心管理员允许后，他在小屋周边开垦了一块地

这间小屋受损并不严重，“夷昶”只派了两个最低级的异能者，简单的修缮乐破损的屋顶

临走前，许逢请求其中的一位木系异能者，给他留下了一堆木材，凭借着从原房主屋侧旁的小仓库里搜出来的一些工具，将原本破损生裂的瓷砖地板，换成了散发着干木香的木质地板

在他忙活的这段时间，这片区域零零散散来了不少人，住在许逢隔壁的是一对爷孙俩

他不知道这孩子的名字，只听陆爷爷长声低声的，趴在窗户口不时呼唤自己孙子

“阿生——”

阿生是个活泼的孩子，活泼得不像个经历了末世的孩子

偶尔得闲，他就来串串许逢家的门，蹲在刚翻新的土地坎上，伸手去戳干燥得不剩一丝水分的泥土

见许逢过来了，抬着脸好奇问道

“你要种地吗？”

许逢摇摇头，从水壶里倒出一些水，浇灌进沙土里

这块地就像缺水的海绵一样，迅速吸干了水分，留阿生一脸惊奇

“你把干净水拿来浇地？”

在“夷昶”里，干净的水资源都是限量提供的，像他们这种没有异能，不能为组织效力的普通人，每个月能领到的水资源更是少之又少

许逢只是笑笑，一壶水被他尽数倒空

“你为什么不说话？你是哑巴吗？”

阿生仍不依不饶的追问道

许逢动作一顿，水壶里的水荡起一片涟漪

在他二十岁之前，他是能说话的，那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带走了他的一切

也包括他发声的能力

就读于顶尖农业大学的许逢，常常被母亲调侃

“——读了这么些年的书，结果干上你外婆他们的老本行了”

“——干脆让他们啊，收你做个徒弟，干得肯定比现在好”

说这话的时候，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的几人，被逗得哈哈大笑

想起这些，许逢忍不住轻笑着摇头

可现在他连粮食都不想种了

仓库最里面的阴凉角落里，堆着一小袋种子，灰色的外壳极其不起眼

许逢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的种子，被原主人堆在仓库角落里，蛇皮袋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

他收拾工具的时后，从最里面把它翻了出来

拈起一颗种子，坚硬的手感硌得他手指生疼

许逢盯着种子看了半天，表情发愣

良久，他站起身来，腿竟已经开始发麻了

那我把它种下去好了

他这么想着，这样他就能知道，这到底是什么的种子

别缩在角落里，也出来开开花吧

不开花也行，见点绿也是好的

这片土地，还没有那么糟糕

懂花的老崔木匠，告诉许逢这是花种，只是是什么花，他就不记得了

浸种，挖沟，灌溉……

许逢一件一件的将它们安排好，有些脱落的锄头并不好使，挖掘时带起的土壤散落在空中，迷着了蹲在田埂上的阿生

阿生惊呼一声，丢弃了手中把玩的桃核，跑到许逢面前，揪住了他随着动作晃动的衣摆

他捂着眼睛嚷嚷：“土飞进我眼睛里了，帮我吹一下”

许逢无奈一笑，放下手中忙活的工具，又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，轻轻捧起阿生柔软却沾满尘土的脸，对着泛红湿意的眼睛吹了吹

从月初忙到月中，地已经翻好了，种子也下了地

日头越来越长，在路口住下的沈奶奶来许逢门前看了好几次，最后一次来的时候，送给许逢一大张黑布

许逢不好意思的收下这份礼物，朝她比划着，说要送沈奶奶一些花种

许逢种下那些种子后，还剩了一些，又被他重新堆放在角落里

沈奶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，“小许啊，这种的是些什么啊？”

“青菜？不对……”她自顾自的说着，又摇头否定了：“青菜种子比这小”

许逢摇了摇头，只比划说是花种

沈奶奶一愣，很快又笑开了眼，眼角的细纹紧密的挤到了一块

她伸出白胖的手，爱怜的拍了拍许逢的肩膀

“花种啊……真好”

她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悠远，记忆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时光

“这年头，还能看见花”

“周围住着的人，真幸运啊”

许逢敏锐感觉到，沈奶奶的语气有些奇怪，

他看不懂那双浑浊的眼眸里溢满的情绪，只当她是想起了以往那些岁月

“等花开吧，花开了，我送一束给您”他努力比划着，沈奶奶含笑注视着他，微微点着头

五月是美女樱的起始花期

沈奶奶从“夷昶”中心回来，要经过许逢的门口，她总是背着手站在土地最边缘，偶尔还能碰见调皮的阿生蹲在田埂上，小心地避开了已经冒出的绿芽

那块黑布，被许逢用几根长长的树枝撑了起来，日头一烈，许逢就从仓库里把黑布拖出来，架在田上

埋头松土的许逢被阿生拽住了裤腿

一双明亮的，明显属于孩童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

阿生另一只手拽起袖子，擦了把脸上沾着的灰尘

“听沈奶奶说，你要送她花？”

许逢轻轻点头

阿生大眼睛一转，撒娇般晃了晃脑袋

“我也要，你也给我送一朵，我要这颗”

许逢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望去，一颗瘦巴巴，垂头丧气的小绿芽安静的待在角落，旁边的土地上，还有着两个深深的脚印

那个地方，是阿生经常蹲着的地方

许逢答应了他，承诺自己会更认真地对待属于阿生的这棵花

阿生满意的点点头，拍了拍屁股上的灰，回了家

美女樱开了花

五月到了

阿生和沈奶奶都没能收到花

阿生死了，携带着病毒的沙尘暴，卷走了和爷爷赌气跑出安全区的阿生

爷爷拖着他的尸体，没有说话，也没有哭

向着南方走去了

许逢曾听阿生说过，南方一直往前走，就能到他的家

他还养过一只白猫，很可爱，可惜逃亡的路上，被沙尘暴卷走了

阿生和爷爷，又带着白猫走了

沈奶奶那天早上，只是像往常一样，去“夷昶”中心见她的小孙儿

提起那小孙儿，沈奶奶脸上多了几分骄傲

“阿遇可出息了，好多人都得听他的”

“叫他……沈长官呢”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：“等他不忙了，带过来让你们认识认识”

可她一去，就再也没有回来

许逢见到了她口里常常念叨的小孙儿

身形修长挺拔的沈遇，穿着一席白色制服，右臂上突兀的绑着一道黑纱，就这样出现在许逢门口

许逢蹲在地里，小心的避让着脚下开的正烈的美女樱，抬起头的那一瞬，对上了男人居高临下的视线

只一眼，许逢瞳孔微缩

混着沙尘和血腥的味道似乎又开始萦绕在鼻尖

最初许逢并没有那么多的力气，将自己从废墟里刨出来

是眼前这个男人，只轻轻抬手，就将压在许逢身上的几块角度清奇的水泥板瞬间化为齑粉

“普通人？”沈遇眉心微蹙，看着费劲爬起身的许逢沉默半晌，又吐出一句话：“西郊有救助站，那里很安全，如果你能活着抵达的话……就报我的名字”

“——沈遇”

……

原来他是沈奶奶的儿子

许逢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站了起来，脚步轻巧的躲开一簇簇粉白相间的花，来到沈遇面前

沈遇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，他垂眸上下打量着许逢，余光里是一簇又一簇，微微摇动的美女樱

他身上的白色衬衫已经洗得很旧了，过长的衣袖被随意的挽到手肘上，手腕上还戴着红色的手编手链，浅色的牛仔裤被洗得发白

“……你看上去过得不错”

许逢微微弯唇，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

他轻轻点头，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对着沈遇晃了晃，古铜色的钥匙反射着金色的光，插进了锁孔里

老旧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，沈遇跟着许逢进了房子

这间房子不大，“夷昶”的人见许逢是一个人，特意把这建房子安排给了他

粗糙的木板已经在主人日复一日的踩踏下，变得光滑起来，外推的老式窗户内侧正下方有一排木槽，黑湿的泥土将里面填得满满

房间的主人在这里也种了花

因为体积小，沈遇一眼就能将整间房的布局看得一清二楚

最引人注目的，是床铺旁边的柜子上，插在水壶里的一束美女樱

沈遇并不识花，知道这些，还是因为沈奶奶去世前，常常在他耳畔提起这些事

“夷昶”的边缘c区，有一个青年开垦了一块地，往土里撒满了花种

他对附近好奇而来观望的领居们解释，他种的不是菜，是一种名叫美女樱的花

邻居们一哄而散，闲话四起

“我看那孩子啊，怪可怜的，和你爷爷一样不会说话”沈奶奶躺在营养液机舱里，声音模糊不清：“种花就是个寄托，我哪儿有块黑布，改天给他送去，遮遮阳还是够用的”

“他说要送我一束花，不知道我还等不等得到”

“我要是等不到了，你就替我把花拿过来，然后好好谢谢人家，能照顾得到的地方也别吝啬……”

沈遇记得，沈奶奶躺在机舱里，总喜欢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话，惦记着她的那束花

在忙完沈奶奶的葬礼之后，沈遇来到了c区

这里的房子依旧还是记忆里那般低矮破旧，他并不知道种花的青年住在哪里

但他知道，那人的门前，种了一大片花

许逢弯腰从水壶里捧出美女樱，几滴水顺着他的动作，沿着手臂顺流而下，留下一道蜿蜒的水泽

他捧着花，快步稳稳的走到了沈遇面前

‘送给沈奶奶的’他比划着，动作起伏间，还带着美女樱淡淡的香气

带着白色皮质手套的一只修长的手，接过了许逢怀里的捧花，指尖相触及的地方，有人忍不住缩了缩手

沈遇看着手里的花，缓声道了谢，鼻尖那股淡淡的香味愈演愈烈

他抿了抿唇，无意识吐出一句：“……好香”

许逢一愣，美女樱的味道很淡，即使是捆成束的一大捧花，香味也是极淡雅清新的

他稍稍犹豫了一下，抬手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绣着锦鲤的小香包，也递给了沈遇

‘送给你’

沈遇：……

感觉自己莫名一身土匪做派的沈遇沉默了，红线缠在他指尖，还带着许逢温热的体温

“不用了，你自己留着吧”他抬了抬眼，透过泛黄的窗户，落日的金黄色余晖撒在玻璃上

他应该回去了

许逢却推了推他的手，唇角带上一抹温良的笑，指指沈遇头顶上悬着的一根房梁，零零散散悬挂着许多模样类似的小香包

‘留着吧，当做我的谢礼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