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觉醒来，房间里浮动着下午三点的光。
睡得太沉了，沉到差点忘记自己身在异乡。
“己经是深秋了。”
她望着窗外灰蓝色的天，心里默念。
推开窗，一阵风毫无阻隔地涌进来，凉意像水一样，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。
她下意识地拢紧双臂，将自己环抱。
看到楼下小孩子和父母嬉戏玩耍，她鼻子一酸，又迅速把那点湿意逼了回去。
转身穿上了褂子，下了楼。
巷弄里，梧桐的叶子正一片一片地落。
她慢慢地走，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家店铺的橱窗。
沿着狭窄的街道慢慢走着，家附近确实贴着不少招聘广告。
她的目光掠过餐馆的服务员、便利店的收银，那些字眼熟悉却无法让她停留。
就在巷子转角，一条不起眼的小道旁，她看见了一家纹身店。
门面很窄，旧木招牌上的字迹己有些斑驳。
它静默地待在阴影里，像个被世界遗忘的秘密。
她说不清为什么——也许是因为这里和招聘栏上那些“正经”工作太不一样，也许只是因为，它看起来和她一样，带着点格格不入的落寞。
她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。
店内光线昏沉，只有工作台上亮着一盏孤零零的灯。
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，混合着某种清雅的墨香。
她下意识地放轻呼吸，目光小心翼翼地掠过满墙的图案手稿——狰狞的龙、缠绕的花枝、看不懂的文字……它们沉默地讲述着别人的故事。
“有人吗？”
她轻声问。
无人应答。
只有里间隐约传来机器低沉的嗡鸣，像这座城市沉睡的心跳。
“姑娘，来纹身还是来穿孔？”
声音从角落的阴影里突然响起，她吓得一个哆嗦——方才明明打量过，根本没看见店里有人。
“我就看看……嗯，对。”
她支支吾吾，声音轻得几乎被背景的音乐吞没。
店主从暗处站起身，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伙子，手臂上蔓延着墨色的图案。
他饶有兴致地打量她，脸上挂着一抹看不透的笑。
那目光并不凶狠，却让她感到一种无处遁形的尴尬，仿佛自己那点心思正被一眼看穿。
她张了张嘴，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，话却卡在喉咙里。
她怕——怕一说出“十七岁”，对方会像打发孩子一样，带着嘲弄的神情请她离开。
“你看着年龄不大啊。”
小伙子像是看穿了她的犹豫，随口说道，语气平淡，听不出什么态度。
她的心猛地一紧，手指下意识地绞住了衣角。
可转念一想，老家那些同龄的姐妹，不也早早打了耳洞、甚至纹了身吗？
这似乎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、宣告长大的方式。
“是不大，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，带着一丝强装的镇定，“但打耳洞……总可以吧？”
“行，20一个，35一对。”
小伙子的报价干脆利落。
“那就……打一对吧。”
她听见自己说。
话音落下，才意识到这个决定做得如此之快——快得不像她以往犹豫不决的风格。
小伙子转身拉开抽屉，取出一次性穿孔包。
当他戴上透明手套时，她注意到他的手——手指修长，骨节分明，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，是一双既有力道又能做精细活的手。
“今天周三，你不用上学吗？”
他背对着她调配颜料似的摆弄着器械，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，“看你这样子，不像是早早就不念书的。”
她低下头，指甲无意识地抠着食指侧边的倒刺。
“不读了。”
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，“刚在附近租了房，想找点事做。”
“不读了？”
他回头瞥了她一眼，眼神里有种她看不懂的探究，“看着挺灵光的，怎么不读了？”
沉默在昏暗的店里弥漫开来，只有消毒柜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他没再追问，只是用下巴指了指那张黑色的皮椅：“来，坐这儿。”
金属器械在托盘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，每一声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。
“别怕，不疼的。”
他的语气放缓了些。
她点点头，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根不锈钢穿孔针上——针尖极细，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寒芒，像冬日里最锐利的冰凌。
当酒精棉片触碰到耳垂的瞬间，冰凉的触感激得她倒抽一口气。
镜子清晰地映出她紧攥衣角的手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穿孔针穿透皮肤的刹那，她猛地闭上眼睛，下唇被咬得生疼，却硬是把那声闷哼咽了回去。
“好了。
你耳垂肉厚又软，老人家都说，这样的耳朵有福气。”
他笑了笑，露出那颗俏皮的虎牙，顺手递过一面小镜子。
“谢谢，借你吉言。”
她摸出手机，心猛地一沉——屏幕漆黑，任凭怎么按都没有反应。
尴尬的红晕迅速从脖颈爬上脸颊。
“回去记得每天消毒，我给你拿点护理用品。”
他正收拾着工具，转头看见她涨红的脸，“怎么了？
钱不够？”
“不是！”
她急忙解释，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，“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。
能……能借个充电器吗？
充上电我马上付。”
小伙子愣了一下，随即笑着摆摆手，从抽屉里翻出充电线：“插排在那，你充着，不急。”
等待开机的时间里，他不再看她，专心致志地用酒精棉擦拭着那些闪着银光的纹身针。
就在她以为沉默会持续到最后时，他忽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：“刚才没说完的——为什么不想读书了？”
也许是刚才共度的几分钟消解了陌生感，也许是这昏暗的光线给了她安全感，她听见自己说：“家里供不起了，我爸也觉得女孩子读太多书没用。
我自己……也确实学不进去。”
“我也没读多少书。”
他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，“十六岁就跟着师父学这门手艺，吃了不少苦头，现在总算能养活自己。
人嘛，各有各的活法，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。”
这时，手机屏幕终于亮起。
她赶紧扫码付了钱，小声说：“谢谢你……没赶我走，还跟我说这些。”
“这有什么。”
他耸耸肩，犹豫片刻，像是下了什么决心，“你刚才说想找事做，具体想找什么样的？”
“能挣钱，能让我在这座城市活下去的，都行。”
“我这儿正好缺个帮手。”
他指了指略显凌乱的工作台，“帮忙接待客人、打扫卫生、整理颜料工具。
工资嘛，刚开始可能不多，但保证不让你吃亏。”
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让她怔住了。
想起方才付不起钱的狼狈，又看看眼前这个递来橄榄枝的人，她轻声说：“其实我刚才还在想，自己可能不适合这份工作……不过，我觉得我们可以当朋友。”
“行啊！”
他爽朗地笑起来，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，“那说好了，以后在这片遇到什么麻烦，尽管来这儿找我。”
紧张的气氛终于在笑声中消融。
“正式认识下，我叫周陆。
周围的周，陆地的陆。”
“黎时叁。
时间的时，叁就是大写的三。
叫我十三也行。”
“黎时叁……这名字很有味道。”
“我自己改的。”
“原先叫什么？”
“黎叁。”
她垂下眼帘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“离散的离，叁……就是三。”
周陆正准备拧消毒瓶的手顿住了。
他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，突然明白了初见时她身上那种无根的漂泊感从何而来。
他还想问什么，却看见十三己经站起身，拔掉了充电器。
“周陆，我该走了。”
“十三，”他送她到门口，夜色己经笼罩了小巷，“回去记得用盐水消毒耳洞，别吃辣的。
还有……注意安全。”
走出纹身店，晚风拂过新穿的耳洞，带来一丝清凉的刺痛。
华灯初上的街道不再让她感到迷茫和恐惧。
口袋里装着周陆硬塞给她的消毒棉片和一支红霉素软膏，还有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烟盒纸。
她摸了摸微微发热的耳垂，第一次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，触碰到了一丝真实的、可依靠的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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沿着狭窄的街道慢慢走着，家附近确实贴着不少招聘广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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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巷子转角，一条不起眼的小道旁，她看见了一家纹身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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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似乎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、宣告长大的方式。
“是不大，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，带着一丝强装的镇定，“但打耳洞……总可以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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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就……打一对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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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音落下，才意识到这个决定做得如此之快——快得不像她以往犹豫不决的风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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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读了。”
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，“刚在附近租了房，想找点事做。”
“不读了？”
他回头瞥了她一眼，眼神里有种她看不懂的探究，“看着挺灵光的，怎么不读了？”
沉默在昏暗的店里弥漫开来，只有消毒柜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他没再追问，只是用下巴指了指那张黑色的皮椅：“来，坐这儿。”
金属器械在托盘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，每一声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。
“别怕，不疼的。”
他的语气放缓了些。
她点点头，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根不锈钢穿孔针上——针尖极细，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寒芒，像冬日里最锐利的冰凌。
当酒精棉片触碰到耳垂的瞬间，冰凉的触感激得她倒抽一口气。
镜子清晰地映出她紧攥衣角的手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穿孔针穿透皮肤的刹那，她猛地闭上眼睛，下唇被咬得生疼，却硬是把那声闷哼咽了回去。
“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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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谢谢，借你吉言。”
她摸出手机，心猛地一沉——屏幕漆黑，任凭怎么按都没有反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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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她以为沉默会持续到最后时，他忽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：“刚才没说完的——为什么不想读书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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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，手机屏幕终于亮起。
她赶紧扫码付了钱，小声说：“谢谢你……没赶我走，还跟我说这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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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起方才付不起钱的狼狈，又看看眼前这个递来橄榄枝的人，她轻声说：“其实我刚才还在想，自己可能不适合这份工作……不过，我觉得我们可以当朋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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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围的周，陆地的陆。”
“黎时叁。
时间的时，叁就是大写的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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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自己改的。”
“原先叫什么？”
“黎叁。”
她垂下眼帘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“离散的离，叁……就是三。”
周陆正准备拧消毒瓶的手顿住了。
他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，突然明白了初见时她身上那种无根的漂泊感从何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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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十三，”他送她到门口，夜色己经笼罩了小巷，“回去记得用盐水消毒耳洞，别吃辣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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