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【剑心】一凌守心凌守完整版小说_最新章节列表一【剑心】一(凌守心凌守)

晨光再次透过祖祠偏房木板的缝隙，将浮尘照成一道道斜斜的光柱。

凌守心是在一种空落落的绞痛感中醒来的。

胃里像是揣了只顽劣的兔子，不住地蹬挠着，提醒着他昨夜那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，早己消耗殆尽。

他蜷缩着又躺了片刻，才慢吞吞地起身。

昨夜的雨水己然停歇，只有屋顶几处他勉强修补过的地方，还残留着深色的水渍，像一块块难看的补丁，映衬着这屋子的破败。

他走到墙角那个半旧的水缸前，舀起半瓢凉水，小口小口地喝着，试图用那冰凉的液体压住腹中的喧嚣。

水能暂时骗过肠胃，却骗不过心里那本越来越清晰的账。

今天是领取月钱的日子。

凌氏家族虽将他放逐至此，倒也未完全断绝供给，每月仍会通过镇上的“汇通钱庄”，拨付给他五枚碎银，作为看守祖祠和维系生计的用度。

这五枚碎银，在雍京或许只够世家子弟喝杯清茶，在这偏远的落霞镇，却是他活下去的根本。

他仔细整理好那身打满补丁的青布长衫，又将母亲留下的那半块玉佩在怀中贴肉藏好，这才推开祖祠那扇沉重的木门，走了出去。

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，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。

阳光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，反射出细碎的金光。

镇子己然苏醒，崇文街上人来人往，早点摊子飘出诱人的香气，勾得他腹中那只看不见的兔子闹腾得更凶了。

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，不去看那热气腾腾的包子、油条，只是低着头，加快脚步，朝着街中段的“汇通钱庄”走去。

钱庄的门面比寻常店铺要气派些，青砖黑瓦，门口蹲着两只石兽，表情肃穆。

里面光线略显昏暗，柜台很高，几乎要遮住后面账房先生的大半张脸。
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墨锭和旧纸张混合的特殊气味，安静得只剩下算盘珠子拨动的清脆声响。

凌守心走到柜台前，踮起脚，才勉强能让里面那位戴着瓜皮帽、架着水晶眼镜的老账房看到自己。

他默默地从怀里取出那枚代表凌家身份的小小木牌，从柜台下的凹槽推了进去。

老账房抬起眼皮，浑浊的目光透过镜片扫了木牌一眼，又看了看凌守心，什么也没说，只是熟练地拉开一个抽屉，数出五枚大小不一的碎银，又“叮”的一声，推回到凌守心面前。

整个过程，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，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重复了无数次的例行公事。

五枚。

凌守心看着柜台那冰凉的台面上，散落的五小块银子，心里默默盘算开来：米……盐……灯油……或许还能剩下一点点，买块最便宜的皂角，或者……他伸出手，小心翼翼地将碎银一枚一枚捡起，握在掌心。

银子带着金属特有的微凉触感，沉甸甸的，却似乎并不足以压住心底那份对未来的惶然。

他将碎银收进怀里那个洗得发白的旧钱袋，系紧袋口，塞入内衫最贴身的暗袋。

动作缓慢而郑重，仿佛那不是几块银子，而是他未来三十天性命攸关的依托。

走出钱庄，重新融入街上略显嘈杂的人流，他怀揣着这微薄的“根本”，转向朝着街角的“赵氏米行”走去。

米行不算大，门脸陈旧，却打理得干干净净。

掌柜赵叔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矮壮汉子，皮肤黝黑，脸上总带着憨厚的笑容，是镇上出了名的老实人。

此刻，他正拿着个旧抹布，仔细擦拭着盛放米粮的木斗。

“赵叔。”

凌守心站在门口，声音不大地唤了一声。

赵叔抬起头，看到是他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怜惜：“是守心啊，快进来。”

他目光在凌守心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，随即像是想起什么，压低了些声音道：“今年的光景……不太好。

靠近蛮荒那边闹了场不大的妖患，虽没波及到镇子，但好些田地都歉收了。

这粮价……怕是又要涨了。”

凌守心心里咯噔一下，抬起头，看向赵叔。

赵叔的眼神里带着无奈和一丝歉然。

“涨……多少？”

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
赵叔叹了口气，指了指身后米缸上插着的价牌。

凌守心定睛看去，那原本写着“陈米，X文/斗”的木牌，下面的数字己经被刮花，重新刻上了一个新的数字。

比之前，足足涨了三成。

三成！

凌守心只觉得怀里那刚捂热乎的五枚碎银瞬间变得烫手起来。

原本就紧巴巴的用度，这一下更是捉襟见肘。

他仿佛己经看到，接下来一个月，那碗里的粥会更稀，那盘里的菜会更少。

他抿紧了唇，默默地从钱袋里摸出部分铜钱，低声道：“赵叔，我先买……五天的米。”

他计算着最节省的吃法。

“哎，好。”

赵叔应着，拿起米斗，走向装着陈米的米缸。

他熟练地舀起一斗米，倒入凌守心带来的那个旧米袋里。

然而，在将米袋递给凌守心之前，赵叔的手微微顿了顿，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门外，见无人注意，他又迅速地从旁边一个装着杂粮（主要是些粗糙的麦麸和碎豆）的袋子里，抄起一小捧，飞快地混入了凌守心的米袋中，还用手指往下按了按。

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
“拿着，孩子。”

赵叔将明显比五天之量要沉一些的米袋塞到凌守心手里，声音压得更低，“掺了点杂粮，顶饿。

回去……省着点吃。”

凌守心愣住了，捧着那沉甸甸的米袋，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
他清楚地看到了赵叔刚才那个小动作，也明白这“多出来”的一点东西意味着什么，尤其在这粮价上涨的时候。

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道谢的话却卡在喉咙里，怎么也吐不出来。

最终，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赵叔一眼，将那份沉甸甸的善意和着酸涩一起咽回肚子里，然后朝着赵叔，极其郑重地、幅度很小地鞠了一躬。

赵叔摆了摆手，脸上依旧是那憨厚的笑：“快回去吧，路上当心。”

抱着那袋掺了杂粮的米，凌守心走出了赵氏米行。

怀里的米袋沉甸甸地坠着，怀里的碎银也沉甸甸地坠着。

一种无形的压力，笼罩在他十二岁单薄的肩头。

阳光依旧明媚，街市依旧喧嚣，他却感觉自己像是游离在这片热闹之外的一个孤影。

他低着头，沿着崇文街往回走，心里还在为那上涨的粮价和愈发窘迫的未来发愁。

路过“张记杂货铺”时，他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。

杂货铺的张掌柜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人，此刻正站在门口，指挥着伙计将新到的货物搬进店里。

看到凌守心抱着米袋走过，张掌柜笑着打了声招呼：“小守心，买了米啊？”

凌守心停下脚步，点了点头：“张掌柜。”

张掌柜目光在他那洗得发白的衣衫和略显沉重的米袋上扫过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。

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，拍了拍额头：“对了，小守心，有件活计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？”

凌守心抬起头，眼中带着询问。

“不是什么重活，”张掌柜解释道，“就是往后啊，我这边偶尔有些小件的货物，需要送到镇子周边的村子，比如清溪村、小王庄什么的。

路途不算太远，就是费些脚力。

一趟嘛，我给你一文钱，你看怎么样？”

一文钱。

凌守心的心跳快了几拍。

一文钱，可以买个热腾腾的肉包子，可以买一小块饴糖，可以……让他的米袋再充实一点点。

虽然不多，但积少成多，或许就能熬过这粮价上涨的难关。

他几乎没有犹豫，立刻点头：“我做。”

张掌柜笑了笑，似乎对他的爽快很满意：“那成！

有活的时候，我让伙计去祖祠那边叫你。

都是些针头线脑、寻常物件，不重，就是图个稳妥。”

“嗯。”

凌守心应着，心里因为这笔意外的收入，稍微亮堂了一些。

他并不知道这看似寻常的送货活计背后，是否会牵扯到什么，此刻的他，只看到了那能解燃眉之急的五文钱。

“好了，快回去吧，米袋沉。”

张掌柜和气地挥挥手。

凌守心再次道谢，抱着米袋，转身走向祖祠的方向。

他的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点点，那五枚碎银带来的沉重感，仿佛被赵叔偷偷掺入的杂粮和张掌柜许诺的一文钱，稍稍冲淡了些许。

回到阴冷寂静的祖祠偏房，他将米袋小心地放在干燥的角落。

怀里那五枚碎银被他取出来，在掌心摩挲了许久，才万分不舍地重新藏好。

他走到院中，看着那几棵在雨后显得格外青翠的菜苗，又抬头望了望依旧有些阴沉的天色。

十二岁的少年，还远未到能看透世情、洞悉未来的年纪。

他只知道，手中的银钱很少，碗中的米粮很薄，肩上的日子很重。

但他也记得赵叔偷偷加入米袋的杂粮，记得张掌柜那一文钱的活计。

前路艰难，如同这雨后天未放晴的阴霾。

但总有些微小的、来自人间的暖意，像穿过云隙的微光，勉力支撑着他，在这被遗忘的边陲之地，一步步走下去。

他拿起角落的扫帚，开始默默地清扫院中积存的落叶和水渍。

动作不疾不徐，一如他此刻的心境，在窘迫中，守着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，以及对未来那一点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期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