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晴鸢关上了门,将外界的喧嚣彻底挡在外面,她给陈小义倒了一杯茶。
“现在,你可以说了。”
她的声音恢复了镇定,双眼紧紧盯着陈小义。
陈小义没有碰那杯茶,他的手指在满是划痕的木桌上轻轻敲击,发出规律的笃笃声。
“苏掌柜,我问你,现在让你痛苦的根源是什么?”
“是缺货!”
苏晴鸢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“错!”
陈小义吐出一个字,像一根针刺破了她的认知,“让你痛苦的,不是缺货,而是价格的不确定。”
他伸出一根手指:“如果你在一个月前,能用五十银的价格,锁定一个月后的今天能买到二十枚火晰兽核,你还会痛苦吗?”
苏晴鸢呼吸一滞,这不就是她和黑石冒险团的口头约定吗?
可那种约定,在绝对和利益和未知的意外面前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“约定,是靠不住的。”
她声音干涩。
“所以我们不能靠约定,我们告规矩。”
陈小义的眼睛开始闪烁出亮光,“一个由我们制定,并且能让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规矩。”
他拿起桌上的茶杯,在桌面倒了一点水,然后用手指蘸着水,画了一个简单的方框。
“这是珍宝阁,”他又在方框旁边,画了几个小圈,“这是城卫军,还有那些需要火晰兽核的炼丹师、铸器师,他们是买家。”
最后,他在另一边画了几个三角形:“这是那些去猎杀妖兽的佣兵团、冒险者,他们是卖家。”
“你们现在的交易方式是,卖家带回兽核,在交易所里和买家讨价还价,一锤子买卖。”
陈小义的手指点在中间的空白地带,“价格忽高忽低,所有人都心惊胆战。”
苏晴鸢默默点头,这正是西通城几百年来的交易模式。
“现在,我们来改变它!”
陈小义的手指,在珍宝阁的方框上重重一点,“从今天起,珍宝阁对外发售一种凭证,你可以叫它‘珍宝阁火蜥兽核兑换凭证’。”
“凭证?”
苏晴鸢眉头紧锁,这是她从未听过的词。
“对,一张纸,”陈小义的嘴角勾起,“一张盖有你珍宝阁百年信誉的印章的纸,上面写着:持此凭证者,可于一个月后的今天,在珍宝阁兑换一枚三阶火蜥兽核。”
苏晴鸢的脑子有点懵,卖一张纸?
谁会买?
“这张凭证,我们卖多少钱?”
陈小义自问自答,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,“不卖一百二十银,也不卖五十银,我们就卖八十银。”
“八十银?”
苏晴鸢失声叫道,“现在市价一百二,我们卖八十?
就算有货,那不是亏死了?”
“谁说我们有货了?”
陈小义反问。
苏晴鸢彻底愣住了,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完全跟不上这个男人的思路。
没货,卖凭证,还打折卖,这不是骗子是什么?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意,“珍宝阁虽然没落,但也绝不当骗子。”
“我们不是骗人,是在创造商品。”
陈小义看着她,像一个布道者,“苏掌柜,在这个世界上,最有价值的东西,不是兽核也不是灵石或者丹药,还是——信用!”
“你珍宝阁的招牌,虽然现在落魄了,但还有百年的信誉,这就是我们唯一的,也是最强的资本。”
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,“你想想,那些真正需要兽核的炼丹师,他们怕不怕一个月后兽核的价格涨到一百五十银,甚至两百银?
他们当然怕。”
“所以,他们会愿意花八十银,从我们这里买一个确定的价格,这对于他们来说,不是消费,而是对冲风险。”
“对冲……风险?”
苏晴鸢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,目光里满是不解和疑惑。
“没错,我们卖的不是兽核,而是‘一个月以后以八十银获得一枚兽核’的权利。”
陈小义的语速加快,思维如同奔涌的江河,“而那些佣兵团呢?
他们怕不怕辛辛苦苦猎杀回来的兽核,因为市场供应突然增加,价格跌回五十银,甚至更低呢?
他们也怕!”
“所以他们会愿意和我们签订供货协议,以七十银的价格,把一个月后获得的兽核预售给我们,对于他们来说,这是‘锁定利润’。”
苏晴鸢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,她顺着陈小义的逻辑,一幅颠覆性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展开。
他们珍宝阁作为一个中间人,从买家手里以八十银的价格,提前收回了货款,再用这笔钱的一部分,以七十银的价格,向卖家预定了未来的货物。
一进一出,什么都没干,一枚兽核就净赚了十银。
而且,他们根本不需要仓库,不需要承担任何货物滞销或者价格波动的风险。
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做到……”苏晴鸢喃喃自语,她知道这个想法很理解,但实现哪有那么容易。
“这就是规则的力量。”
陈小义靠在椅背上,双臂环胸,“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平台,让买卖双方都能通过我们来规避他们最害怕的风险。
而我们,就从他们的恐惧中收取利润。”
“可……可万一,一个月后,我们收不到兽核怎么办?
或者兽核价格涨到天上去,那些佣兵宁愿付违约金也不卖给我们,那我们拿什么兑付?
珍宝阁的信誉就彻底毁了!”
苏晴鸢敏锐地提出了最致命的问题,这也是这个模式的核心风险。
“问得好,”陈小义赞许地点点头,“所以我们要做两件事。”
“第一,把盘子做到,我们不是卖十张二十张凭证,我们要卖二百张,二千张!
卖给全西通城所有需要火蜥兽核的人。”
“第二,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相仿,一个月后,火蜥兽核的价格,会暴跌!”
苏晴鸢的瞳孔放大到了极致:“暴跌?
为什么?”
“因为,”陈小义凑近她,声音压得极低,“我们会用收上来的钱,去雇佣最强最昂贵的佣兵团,去火去窟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屠杀,把那里的火蜥杀得干干净净。”
“当海量的兽核涌入西通城时,价格会跌到多少?
五十银?
三十银?
到时候我们只需要用三十银的价格,去兑付那些七十银的预售合约,你觉得,那些佣兵会怎么选?”
苏晴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,她看着眼前的男人,那张清秀的脸上,挂着一丝让她不寒而栗的微笑。
这男人,似乎摸透了全部的人性,他是个疯子。
“我……我凭什么相仿你?”
她的声音干涩,这是她最后的挣扎。
“因为我长得帅啊,”陈小义双手一摊,“开个玩笑。
你不需要相仿我,你只需要问问自己,除了相信我这个疯子,你还有别的选择吗?”
苏晴鸢沉默了,窗外的阳光移动着,光柱照在陈小义的脸上,一半明亮,一半阴影。
良久,她抬起头来,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被一抹决绝取代。
“好!
我赌了!”
她咬着嘴唇,“现在我该怎么做?”
陈小义笑了,他站起身,走到内堂一个还算体面的柜子前,从上面取一叠上好的草纸和一方印泥。
“第一步,我们先来设计这张能换钱的‘纸’。”
他拿起毛笔,却发现手腕僵硬,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。
敲惯了键盘的手,写这玩意儿他还真玩不转。
苏晴鸢见状,走上前,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毛笔:“我来吧,你说我写。”
“好。”
陈小义也不客气,“抬头就写‘珍宝阁信誉凭证’,要用最繁复最难模仿的字体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苏晴鸢,抛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。
“但是,在卖出第一张凭证之前,我们还需要一点钱。”
我们需要雇佣几个嗓门大的托儿,去整个交易所里营造气氛,让所有人都知道,我们珍宝阁有稳定的货源。
“”需要多少钱?
“苏晴鸢问道。”
不多,十几二十个银币应该就够了。
“苏晴鸢的脸,瞬间垮了下来,她翻遍了整个珍宝阁,最后从一个破旧的钱箱底,摸出了几枚铜板。
加上陈小义怀里的三枚,他们全部的家当,连一个银币都凑不齐。
这倒是出乎陈小义的意料之外,百年老店多少还有点家底吧,哪知道……也许这也是苏晴鸢愿意和自己赌一把的原因吧。
计划还未开始,就卡在了启动资金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