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琢磨啥呢小伙子?”
司机瞥了眼后视镜,“看你从工地出来,是做工程的?”
“文旅策划,”陈煜笑了笑,“搞山海经主题的项目,刚盯完奠基仪式。”
“山海经啊!
我儿子去年还买了本漫画版,天天跟我讲九尾狐、夸父逐日,”司机话匣子打开了,“你们这项目有点意思?
以后带娃去玩。”
陈煜刚想回答,手指突然摸到手机——他平时爱刷小红书,不管是citywalk拍的老巷子,还是逛展淘的小众文创,都爱发上去碎碎念,粉丝不多,但都是同好。
刚才工地那事儿太离奇,他突然想发条动态,不是为了流量,更像找个地方“存证据”。
他打开小红书,先点开相册,翻出早上拍的《山海图》复制品局部照(就拍了“汤谷”那部分,没拍全),又加了张刚才在工地标记红点的地图截图(特意打了码,没标具***置),然后开始打字,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戳:工地摸鱼日记|在山海经项目现场见着“活”的古图了?
刚陪领导们铲完土(领导铲土比我晨跑还费力,小铲子就沾了点灰),躲钢筋棚歇会儿,闭眼居然看见一张朱砂画的古图——・神树长在老土坡上(图1复制品里的汤谷,现场坡形居然能对上)・基坑像个漩涡(对应归墟,边缘有一层红土,不像普通泥土)・奠基坑正上方是宫殿(昆仑那位置,安全帽内侧还沾了点红粉末,像朱砂)最玄的是古图上有一行小字,就看清“九日魂乱,形体失控”,后面没看着…PS:项目现在满是塑料花(比我去年citywalk买的假花还敷衍),发言稿全是套话,唯有这意外“幻象”算今天的惊喜了。
#山海经#文旅策划日常#工地奇遇打完字他犹豫了一下,要不要把“幻象”俩字改成“错觉”?
怕被人说装神弄鬼。
但想了想,反正粉丝都知道他爱唠实话,干脆没改,点了发布。
刚放下手机,就收到两条评论:“塑料花那段笑不活,上次你吐槽的网红秋千还没砍?”
“朱砂痕!
我之前逛省博看古画,工作人员说老朱砂遇潮会渗色,你那粉末能搓开不?”
(ID叫“苏苏的古籍笔记”)陈煜刚想回复第二条,突然弹出一条私信,发件人就是“苏苏的古籍笔记”。
他心里一动,点了进去:“你好!
看你发的山海经项目现场,提到了朱砂古图和‘九日魂乱’的字——我最近也遇到类似的事,做梦总梦见满墙古籍,还能看懂上面的字,其中就有‘九日魂乱’这句。
不知道你方便聊聊吗?”
陈煜盯着屏幕愣了三秒,手指都停住了——他以为自己那点离奇经历就是累出来的错觉,没想到真有人跟他一样?
他再点进“苏苏的古籍笔记”主页,头像是一张拍得很有意境的古籍局部照,简介写着“古籍修复师,爱逛博物馆,偶尔记录梦境里的文字”,发的内容全是逛省博、市图拍的古籍细节,还有自己修复残卷的过程,看起来特别专业,不像骗子。
司机这时刚好拐进陈煜家附近的巷子:“到了小伙子,前面就是小区门。”
“师傅等一下!”
陈煜赶紧回复私信,没敢多写,怕说不清楚:“你好!
我周末有空,具体时间地点可以再定。
我也觉得这事挺玄的,想跟你详细聊聊——对了,你梦见的古籍里,除了‘九日魂乱’,还有别的跟山海经有关的内容吗?”
发完私信,他付了钱,抱着帆布包快步下车。
刚进小区门,手机震了下,是“苏苏的古籍笔记”回复:“有!
我梦见过‘禹铸九鼎,镇魂归位’,跟山海经里的记载能对上!
周末见面我带笔记给你看,咱们慢慢说。”
周末,陈煜在“旧书脊”咖啡馆等了快十分钟,指尖把着杯拿铁的杯壁,指尖沾了圈奶泡——这店的奶泡厚得能当面膜,他上周陪朋友来citywalk时发现的。
窗外过了辆卖烤红薯的三轮车,喇叭里“烤红薯甜如蜜”的调子跑了八拍,陈煜忍不住笑了声,低头翻手里的速写本。
本子摊在“山海映象”工地的那页,老土坡、基坑、奠基坑的三个红点旁,他补画了一圈朱砂色的虚线,像小时候玩的“寻宝游戏”地图。
“陈煜?”
身后传来个清清爽爽的声音,陈煜回头,看见个穿卡其色工装裙的姑娘,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,书包带挂着一串青铜色的钥匙链——是片缩小版的甲骨文“书”字。
姑娘架着黑框眼镜,眼镜链是红绳串的小珠子,垂在锁骨边,一走动就轻轻晃。
“苏娜?”
陈煜站起身,把速写本往旁边挪了挪,“刚还跟自己赌,你会不会背着整箱古籍来,毕竟线上聊的时候,你三句不离‘我那堆待修复的竹简’。”
苏娜笑起来,露出两颗小虎牙,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放,坐下来时带起一阵淡淡的墨香——不是超市买的墨汁味,是老松烟墨混着宣纸的味道,陈煜去年去苏州博物馆看古籍修复展时闻过。
“哪能啊,”她伸手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,“今天特意没带工具包,不然你该以为我是来给你‘修复’速写本的——我那工具包比我电脑还重,上次挤地铁,被大妈问是不是刚从工地搬砖回来。”
“巧了,我上周在工地,被施工队老王问是不是来写生的艺术生。”
陈煜把菜单推给她,“喝什么?
这家的美式苦得能提神到凌晨,拿铁的奶泡能当遮瑕,你选。”
苏娜扫了眼菜单,指尖点了点“陈皮普洱”:“来这个,昨天跟我妈视频,她让我少喝冰的——说我天天对着古籍,再喝冰的,血都该成墨汁了。”
寒暄几句后首奔主题,苏娜指着陈煜递过来的速写本,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三个红点:“你这标记的位置,跟我梦里的图书馆里,那本《山海经补注》画的一模一样。”
服务员把陈皮普洱端上来,苏娜抿了口,放下杯子,身子往桌子前倾了点,语气也认真起来:“我第一次做那个梦,是大三那年,刚接触古籍修复。
那天我在实验室熬了个通宵,修复一张唐代的《山海经》残片,凌晨三点趴在桌上睡着了,就梦见自己在一个图书馆里。”
陈煜没插话,拿起笔在速写本空白页上画了个小图书馆的轮廓,苏娜看了眼,点点头:“差不多就是这样,不过比你画得大得多,看不到头。
屋顶是木梁的,上面挂着青铜灯,灯油味混着旧书的霉味,有点呛,但不难受——就像你在老书店里闻到的那种味道,很踏实。”
苏娜回忆着,眼神飘向窗外,“每一层都摆满了书,没有书名,有的是竹简,用红绳捆着;有的是羊皮卷,卷边都脆了;还有的是金属片串的,上面刻着字,反光的时候能晃到眼。
我第一次去的时候,不敢碰,就站在书架中间看,结果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本竹简,那竹简就自己打开了。”
她顿了顿,拿起桌上的陈皮普洱又喝了口,像是在平复情绪:“竹简上的字是朱砂写的,弯弯曲曲的,不是甲骨文,也不是金文,我从来没见过。
但奇怪的是,我一看那些字,就知道是什么意思——就像你看到‘你好’就知道是打招呼一样,不用想,本能就懂了。
那上面写的是‘汤谷有扶木,一日居上,九日藏下’,旁边还画了棵树,树上有十个圆圈,跟你在工地幻象里看到的一样。”
陈煜的笔尖顿了顿,在速写本上画了棵树,树上画了十个小圆圈,推到苏娜面前:“是这样吗?”
“对!”
苏娜点头“就是这样!
而且那棵树的旁边,还写了一行小字,我当时没看清,后来又梦到几次,才看清是‘九日魂乱,形体失控’——跟你在启动会上没看清的那行批注,是不是一样?”
陈煜点点头,在圆圈旁写了那八个字:“我当时只看到这八个,后面的被复制品的折痕挡住了。
你后来还梦到什么了?”
“后来我又梦到过好几次,”苏娜说,“每次去的区域都不一样。
有次我走到图书馆的东边,看到一面墙,墙上全是壁画,画的是海水,里面有个大漩涡,旁边写着‘归墟’——那漩涡的形状,跟你在工地标记的基坑轮廓,几乎一模一样。
还有一次,我走到西边,看到一个小桌子,桌上放着本线装书,封面是深蓝色的,上面写着《山海经补注》,我打开一看,里面画着三个点,标注着‘汤谷’‘昆仑’‘归墟’,连位置都跟你工地的三个点对应上了。”
陈煜把速写本翻到工地那页,指给苏娜看:“你看,老土坡是汤谷,基坑是归墟,奠基坑是昆仑,是不是跟你书里画的一样?”
苏娜凑过来,手指点在三个红点上,轻轻划了条线:“一模一样,连这三个点之间的距离都差不多。
我醒了之后,觉得是自己太累了,出现幻觉,结果第二天早上,我发现我的书桌抽屉里,多了一张纸——纸上画的就是这三个点,用朱砂画的,跟你速写本上的痕迹一样。”
她边说边打开自己的帆布书包,从里面拿出一个小信封,抽出一张纸递给陈煜。
那张纸是普通的A4纸,但上面的朱砂痕很清晰,三个红点,中间用虚线连着,跟陈煜速写本上的几乎没差别。
“我问过我室友,她们说我昨晚没出去过,也没别人进过宿舍,”苏娜说,“我当时吓了一跳,以为是自己梦游画的,结果我对比了一下我的笔迹,跟我平时写的完全不一样——那朱砂的颜色,也跟我实验室里的不一样,更亮,更沉。”
陈煜拿着那张纸,对着光看了看,朱砂痕在光下有点反光,像是掺了什么东西:“你没找懂行的人看看?
比如你导师,或者搞文物鉴定的?”
“找过我导师,”苏娜摇摇头,“她看了之后,说这朱砂的工艺很老,像是古代的‘辰砂’,但纸上的纤维是现代的,说不通。
她还说,可能是我太痴迷《山海经》了,潜意识里想画出这些,就出现了‘自动书写’的情况——你知道吗,后来我找了个心理学的朋友,叫萧然问了问我的情况。”
“萧然?”
陈煜愣了一下,“是不是戴黑框眼镜,说话特别有条理,总爱把‘荣格’‘集体无意识’挂在嘴边的那个?”
苏娜道:“你认识他?”
陈煜笑了,“我之前做一个非遗文旅项目,天天加班,总觉得自己出现幻觉,能听到老戏台的唱腔,我朋友就把他介绍给我了。
他当时跟我说,我这是‘职业敏感引发的集体无意识激活’——简单说,就是我天天泡在非遗资料里,祖先的记忆被唤醒了,跟你导师说得差不多。”
“他也跟我说过类似的事,”苏娜笑起来,“他说我的梦境图书馆,其实是‘集体无意识的具象化’,那些古籍和文字,是人类遗传下来的‘文化原型’——比如《山海经》里的十日、归墟,都是咱们民族的集体记忆,我因为天天接触古籍,就比别人更容易‘看到’这些记忆。”
陈煜拿起那张朱砂纸,放回信封里递给苏娜:“难不成说是这记载藏在‘集体记忆’里,只有咱们俩‘解锁’了?”
苏娜接过信封,把它放回书包里,笑着说:“你这么一说,我突然觉得咱们俩像小说里的主角——别人都看不到的线索,就咱们俩能看到,还能对上。”
“拉倒吧,”陈煜吐槽,“要是主角,早该有金手指了——比如我一挥手,张总就批给我几百万经费,让我按咱们的想法做‘山海映象’项目,而不是天天改PPT,把‘文化还原’改成‘网红打卡’;或者你一摸古籍,就能立刻读懂所有文字,不用天天跟修复工具打交道,还得担心竹简断了。”
苏娜被他逗笑了,拿起桌上的陈皮普洱,跟他的拿铁碰了下:“也是,要是主角,至少得有个明确的任务吧?
比如‘寻找失落的《山海经补注》’‘寻找宝藏’之类的——而不是咱们俩现在这样,只能坐在咖啡馆里,对着一张朱砂纸和一本速写本,猜自己是不是疯了。”
陈煜也笑了,拿起速写本,翻到空白页,画了个小小的笑脸:“不过说真的,能遇到个跟自己有一样‘疯病’的人,还挺难得的。
之前我跟同事说我在工地看到朱砂幻象,他说我是加班加傻了,让我多喝六个核桃。”
“对了,”陈煜收起手机,看向苏娜,“下周美术馆有个公益画展《山海经》特展,要不要一起去?
咱们都对这些感兴趣,说不定还有啥新发现。”
苏娜开心道:“好呀,非常有兴趣!”
陈煜拿出手机,打开日历,“下周六上午十点,我在美术馆门口等你。”
两人又聊了会儿,加了联系方式就一起出了咖啡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