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面泛着令人作呕的暗红油光,浓烈的金属腥气几乎凝成实质,刺痛着鼻腔。
玄澈蹲在河边,小心翼翼地将兽皮水囊浸入粘稠的河水里。
他的动作很轻,生怕搅起河底更多的沉淀。
水囊是旧的,上面打了好几个补丁,但这是他最宝贵的财产。
河岸边,散落着几具扭曲的尸骸,有人类的,也有动物的,表面都覆盖着一层疙疙瘩瘩的、类似铁锈的硬壳,这是误饮河水的下场。
他必须非常小心。
每一次取水,都是在和死神玩一场豪赌。
就在水囊将满未满的刹那,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河底一块异常光滑的物体。
那触感,与周围腐烂粘稠的淤泥截然不同。
一股微弱的、冰冷的刺痛感,毫无征兆地顺着指尖窜入脑海。
紧接着,眼前的景象猛地晃动了一下。
锈色、恶臭、死亡的沉寂…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。
指尖的触感变得清凉而坚实,他触碰的不再是腐泥,而是一块温润如玉、带着天然体温的青色鹅卵石。
河水清澈见底,冰蓝色的水光在河床上摇曳,他甚至能看见一尾银鱼调皮地甩尾,钻过翠绿的水草。
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森林般的清新,一种他从未在现实中闻过,却让灵魂深处为之颤栗的纯净气息。
一个遥远而温柔的哼唱声,像母亲的摇篮曲,在他意识最深处响起……“噗通!”
一声闷响,伴随着脸颊溅上的冰冷、粘稠的液体,将玄澈猛地拽回现实。
幻象消失了。
手中那块青石,依旧是冰冷、沾满锈迹的模样。
眼前的河,依旧是那片绝望的泥沼。
仿佛刚才的一切,只是窒息前的幻觉。
“看那个怪胎!
又在对着臭水发呆了!”
河岸上,两个穿着破旧皮甲、脸上带着金属锈斑的巡逻兵正嗤笑着看他,刚才的石子就是他们扔的。
“喂,‘水鬼玄’,今天找到能喝的水了吗?
分哥们儿一点?”
玄澈没有理会他们的嘲弄,只是沉默地收紧水囊,站起身。
他早己习惯了这种侮辱性的外号和无处不在的恶意。
他低着头,快步离开河岸,将巡逻兵猥琐的笑声甩在身后。
他需要尽快回到那个位于废墟深处的“家”——一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地下室。
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他。
穿过扭曲的、布满锈蚀金属残骸的街道,避开几处散发着恶臭的水洼,玄澈闪身钻进一个半塌的建筑内部,挪开一块伪装的木板,滑了下去。
地下室里有微弱的光源,来自一种会发光的苔藓。
一个头发花白、干瘦的老者正借着这微光,费力地擦拭着一本残破不堪的书。
“澈小子,回来了?”
老者抬起头,声音沙哑,“今天运气如何?”
玄澈没说话,只是将水囊递过去,然后从怀里掏出几颗勉强可以食用的地下菌菇。
老者接过水囊,掂量了一下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。
他拔开塞子,谨慎地闻了闻,眉头却皱了起来:“这水……今天的腥气好像淡了点?”
玄澈心里咯噔一下。
他想起河边那块石头,想起那短暂的幻象。
难道……不是幻觉?
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那块鹅卵石,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。
他摇了摇头,驱散那不切实际的想法:“可能……是上游刚下过雨吧。”
老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没再追问,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入一个破旧的过滤器里——那是用沙子、木炭和碎布做的,是他们在绝境中能找到的最好办法。
玄澈坐到角落,拿出那块石头,借着苔藓的微光仔细端详。
石头很普通,除了特别光滑,看不出任何异常。
可是,为什么碰到它的时候,会看到那些景象?
他闭上眼,努力回忆那清澈的河水,那清新的空气,那温暖的哼唱……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鼻尖。
那才是世界本该有的样子吗?
就在这时,地下室入口的木板突然被“砰”地一声撞开!
一个浑身是血、穿着和巡逻兵不同制式皮甲的男人滚了进来,气息奄奄。
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卷东西,看到老者和玄澈,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。
“曲……曲先生……地图……禁地……净水……”他艰难地吐出几个破碎的词,将染血的地图塞进老者手里,头一歪,再没了声息。
老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玄澈的心也沉了下去。
麻烦,来了。
几乎同时,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叫骂声。
“搜!
他跑不远!
肯定躲在这一带!”
玄澈猛地站起身,攥紧了口袋里那块冰冷的石头。
这一次,河边的幻象,或许不再是困扰,而是唯一能指引他冲出这绝望泥潭的……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