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较于京都许多新贵府邸的奢华,杨府显得清雅而内敛。
府邸的主人杨肇,官至荆州刺史,封东武伯,乃是儒学世家出身,清誉满朝。
后院书房,灯烛明亮。
杨容姬正临窗习字,笔下是卫夫人《笔阵图》的笔意,娟秀中己见风骨。
她的母亲孙氏坐在一旁,看着女儿,眼中既有欣慰,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色。
“容儿,前日你父亲下朝归来,提及一事。”
孙氏缓缓开口。
容姬停下笔,抬头望向母亲,目光澄澈:“母亲请讲。”
“是关于潘家那位郎君,潘岳。”
孙氏顿了顿,“你父亲在宫中偶遇其父潘芘,潘公言语间,颇有意与我杨家结亲。”
容姬执笔的手微微一顿,墨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。
她眼前瞬间闪过洛水边那张惊为天人的脸,和那清越的“可是小娘子的书?”
的询问声。
她垂下眼帘,掩饰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,声音平静无波:“女儿年幼,且潘杨二家虽同朝为官,但门风尚且不知是否相合。
父亲之意如何?”
孙氏轻叹一声:“你父亲赏识潘岳的才名。
说他十二岁便得司空荀公赏识,称为‘奇童’,如今虽未加冠,己才动京师。
且观其品行,侍亲至孝,并非轻浮之辈。
只是……”孙氏犹豫了一下,“潘郎容貌太盛,名动京华,恐非福相。
且他性情外露,似非甘于淡泊之人,将来仕途,福祸难料。”
知女莫若母。
孙氏见女儿沉默,知她并非无意,便又道:“此事尚在议中,并未定论。
我儿且宽心,你父亲自有考量。”
容姬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重新铺开一张纸,继续临帖。
只是那笔下的字,似乎比方才更用力了几分。
她想起自幼读的《女诫》、《列女传》,女子一生,荣辱系于父兄、夫婿。
婚姻大事,本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
她从未想过违逆。
只是……若那人是他,这桩被安排的命运里,似乎也透出了一丝令人心动的光亮。
与此同时,城西的潘府,又是另一番光景。
潘芘看着眼前风神俊秀的儿子,捻须微笑:“安仁,杨公东武伯,清流世家,其女虽年幼,闻之聪慧娴雅,颇有才名。
你若有意,为父便寻机正式遣媒人前往。”
潘岳立在堂下,脑海中浮现出洛水上那双沉静明澈的眸子,和她那句“感其辞采华茂,哀其遗恨绵绵”。
他素来心高,寻常女子难入其眼,那日洛水边的惊鸿一瞥,却让他生平第一次,对一位女子产生了探究的欲望。
“全凭父亲做主。”
潘岳躬身行礼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然。
他退出来后,并未回房,而是信步走入庭院。
月色如水,洒在庭中初开的琼花上。
他想起夏侯湛等人的玩笑,想起同僚们对他婚事的关注。
他潘安仁的未来妻子,自然不能是庸脂俗粉。
杨氏女……似乎很不错。
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枚玉环,对着月光细看。
玉质温润,一如那少女沉静的气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