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峥姝色

N市的秋天，空气里还残留着桂花的最后一缕甜香，与书香学府特有的沉静气息交融在一起。

陆怀峥从N大中文系办公室走出来，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凝重。

他身高接近一米九，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，包裹着宽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身，一身匀称而不过分贲张的肌肉，古铜色的肌肤在秋日稀薄的阳光下，泛着冷冽的光泽。

迈着大步走在一条被繁茂梧桐掩映的小路上。

阳光透过开始泛黄的叶片，在他挺括的肩头和冷硬的下颌线上跳跃，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。

与此同时，小路的另一端。

一道纤细的身影抱着一摞几乎要挡住视线的古籍卷轴，从小路另一端匆匆跑来。

“借过，麻烦借过一下！

谢谢！”

女孩的声音带着软糯，因急促而微微喘息。

陆怀峥下意识地蹙眉，侧身想让，但那身影来得太快，抱着的书卷又太高，完全遮蔽了她的视线。

“砰——”预想中的撞击感传来，但对他而言，力道轻得像是被一只受惊的幼鹿撞了一下，只是身形微顿。

然而对女孩而言，却如同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。

“呀——！”

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，她怀里的古籍卷轴哗啦啦散落一地，如同断了线的珍珠。

陆怀峥稳住身形，低头看去。

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跌坐在地，似乎摔懵了，仰起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，眼圈瞬间就红了，像蒙上了一层水汽的江南烟雨。

屁股上传来的钝痛让她瞬间红了眼眶，不是她想哭，而是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弥漫上来，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
她仰起头，下意识地望向撞到她的“那堵墙”。

逆着光，是一个极其高大挺拔的轮廓，几乎将她头顶的光线完全遮蔽，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。

她需要努力地仰起脖子，才能看清他的脸。

那是一个面容极其冷峻的男人。

寸头，五官轮廓深邃如刀削斧凿，眉骨很高，鼻梁挺首，下颌线绷得紧紧的。

最让她心尖发颤的是他那双眼睛，深邃，沉静，像不见底的寒潭，此刻正没什么情绪地落在她身上。

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呼吸一窒，连屁股的疼痛都忘了，只剩下本能的惊慌和畏惧。

“对、对不起！

我不是故意的……真的对不起！”

她连声道歉，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，软糯的音调在慌乱中显得更加黏糊不清。

手忙脚乱地想要撑起身子去捡那些散落的书卷。

陆怀峥垂眸看着跌坐在自己脚边的女孩。

她的皮肤很白。

五官精致得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仕女，露在外面的脖颈纤细。

此刻她眼眶鼻尖都泛着红，含着两泡泪，梨花带雨。

心头那点因被打扰而升起的不耐，在对上她那双湿漉漉小鹿般惊惶的眸子时，竟奇异地烟消云散了。

他甚至下意识地想，是不是自己刚才走得太快，力道太重，才把这么个娇气包给撞哭了。

他没有说话，只是沉默地蹲下了身。

他蹲下的动作，依然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。

因为身高的绝对优势，即使蹲着，也并未让云姝感到压迫感减少多少。

手伸向那些泛黄脆弱的古籍，指节分明，修长有力，手背上隐隐凸起的青筋和指腹粗粝的厚茧。

他收拾书卷的速度很快，但拿起每一本、每一卷时，都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。

他将整理好的一摞书卷，递到云姝面前。

云姝愣愣地接过，指尖在交接的瞬间，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他的手指。

他的手指温热，甚至有些烫人，带着无法磨灭的粗粝感。

而她的指尖，却微凉，柔软得像最细腻的花瓣。

云姝指尖猛地一颤，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，一股陌生的战栗感从接触点迅速蔓延至手臂，乃至全身。

她几乎是立刻缩回了手，抱紧了怀里的书。

“谢……谢谢你。”

她声音细小如蚊讷，抱着失而复得的书卷，像是抱住了唯一的浮木，脸颊因为刚才的触碰和当下的窘迫，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。

陆怀峥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
他的目光在她微红的眼眶、泛着诱人红晕的脸颊和那节白皙脆弱的脖颈上缓缓扫过，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。

最终，他只从喉间溢出两个低沉而冷硬的字眼：“无妨。”

他的声音带着北方男人特有的磁性沙哑，像砾石滚过，在这条静谧的、弥漫着桂花甜香的梧桐小路上，显得格外清晰，也格外具有冲击力。

说完，他不再停留，迈开长腿，与她擦肩而过。

他带起的微风，拂动了她颊边细软的碎发，一股清冽的、类似于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，强势地侵入了她的呼吸。

云姝抱着厚重的书卷，呆呆地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梧桐道摇曳的光影尽头，心脏还在不规律地、剧烈地跳动着，久久无法平息。

刚才那个男人……像山一样，冷硬，强大，仅仅是一个眼神，一次触碰，就让她心慌意乱。

她摇摇头，试图驱散脑子里那片混沌，赶紧低头检查怀里的古籍是否有损毁。

确认这些导师视若珍宝的卷轴安然无恙后，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，抱着书，继续匆匆赶往图书馆的方向。

只是那颗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心，似乎再也无法恢复到来时那般纯粹的平静了。

而走出很远的陆怀峥，眼前却不期然地再次闪过那双含泪的杏眼，和那白得晃眼的肌肤。

他下意识地捻了捻刚才触碰到她微凉指尖的指腹，那里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、类似于古籍墨香与少女体香混合的清浅气息。

他微微蹙起浓黑的眉，将这抹异常的、柔软的触动强行驱散，重新恢复了那一贯的冷硬面容，大步离开了N大校园。

——图书馆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合拢，将外界的光线与喧嚣一并隔绝，只留下满室静谧与书香。

云姝抱着那摞险些遭殃的古籍，几乎是逃也似的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。

将书卷小心翼翼地放在宽大的木质桌面上，她这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，缓缓坐下。

心脏，还在不争气地“咚咚”首跳。

窗外是摇曳的树影和温暖的秋阳，但她眼前挥之不去的，却是那个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，以及他深邃得近乎冰冷的眼眸。

她下意识地抬起手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方才触碰时的触感——温热、粗粝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。

“真是太丢人了……”她把微微发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书页里，无声地哀嚎。

不仅撞了人，还差点哭出来，最后还要人家帮忙捡书……他会不会觉得N大的女孩子都这么莽撞又娇气？

可是，那个人……气场真的太强了。

云姝自问也见过不少气质出众的人，她的父亲、祖父皆是儒雅学者，学院的教授们也多是温文尔雅。

但从未有人像他那样，仅仅是一个眼神，就让她感到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和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心悸。

“嘶——”一阵清晰的痛感传来，让她倒抽一口凉气。

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，刚才跌坐下去时，手肘处竟然磕青了一小块。

莹白如玉的肌肤上，那抹青紫色显得格外刺眼。

她轻轻碰了碰那块淤青，细微的刺痛让她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。

真是……太娇气了。

仅仅是那样摔了一下，就留下了这么明显的痕迹。

视线向下，她注意到裙摆也因摔倒而沾上了灰尘，在浅色的布料上显得尤为突兀。

她下意识地用手拍打了几下，只是颜色变淡了些，依旧留下了一小片不雅的污迹。

这点狼狈，与她平日里的整洁形象相去甚远。

微妙的窘迫感爬上心头，仿佛那个男人冰冷的审视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，看到了她所有的慌乱与不堪。

她有些泄气，又有些莫名的委屈。

为什么偏偏是在那样一个人面前，展现出自己最糟糕的一面？

她努力晃了晃脑袋，试图将纷繁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。

“云姝，专心！

这些古籍还要整理编目呢。”

她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泛黄的书卷上。

指尖拂过细腻的纸张，熟悉的墨香稍稍安抚了她紊乱的心绪。

她开始按照导师的要求，为这些珍贵的文献进行初步的分类和登记。

时间在笔尖与纸页的沙沙摩擦声中悄然流逝。

她伸手去取另一卷《金石录》时，手肘弯曲的动作再次牵动了那块淤青，细微的刺痛感让她写字的手微微一抖，一个笔画便写歪了。

她看着那个瑕疵的字，有些气馁。

那个男人的身影，如同一个强势的入侵者，在她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里，投下了一颗石子，激起的涟漪，远未平息。

她甚至能隐约回忆起他擦肩而过时，带来的那阵清冽的、类似于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