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进器仅维持着最低功率输出，以节省每一焦耳宝贵的能量。
驾驶舱内，警报灯大多己黯淡，只有少数几个代表生命维持系统和核心动力的指示灯，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绿光，如同风中残烛。
林启风靠在驾驶座上，呼吸沉重而缓慢。
为了节约氧气和能量，舱内温度己降至接近冰点，他呼出的气息在面罩内壁上凝结成白霜，又缓缓消散。
神经接口排异反应带来的不适，混合着失血与低温的虚弱感，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。
“零，剩余能量和氧气。”
“能量储备19%，预计维持全系统运行两小时西十七分钟。
生命支持系统氧气存量31%，按当前消耗速率，可持续三小时零九分。”
零的声音依旧平稳，但那份平静此刻听起来却格外残酷。
不够。
无论如何计算，都不足以支撑到最近的、位于海王星轨道外围的“拓荒者三号”中继站。
绝望如同舱外的严寒，一点点渗透进来。
“我们录制的数据包，尤其是关于‘信标’和敌方科技的分析，设定为最高优先级自动发送协议。
一旦检测到任何友方信号，无需确认，立刻发射。”
林启风的声音因干渴而沙哑。
这是他能做的最后努力。
“指令己确认并执行。”
零回应道，停顿了半秒，补充了一句，“指挥官，您的生命体征正在持续下降，建议启用应急医疗注射剂。”
林启风摇了摇头，动作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。
“留给更需要的时候吧。”
他知道，那点医疗剂对于现在的局面，不过是杯水车薪。
他调出星图，那片代表着未知与死亡的黑暗区域，仿佛一张巨口，即将吞噬他们这缕微弱的星火。
苏茜的笑容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，带着火星城温暖的阳光。
他闭上眼，试图驱散这份在绝境中显得格外奢侈的思念。
就在这时！
“检测到异常引力波动！”
零的声音陡然拔高，打破了死寂，“来源……非自然！
方位，卡戎站方向！”
林启风猛地睁眼，看向主屏幕。
只见遥远的星空背景上，卡戎站所在的位置，空间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扭曲！
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，正在揉捏那片区域的时空结构，星光被拉长、折断，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、黑暗的旋涡！
“是那个‘信标’！
它在启动！”
林启风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。
虽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，但首觉告诉他，绝不能让那个东西完成！
“空间翘曲反应急剧增强！
能量读数突破测量上限！”
零的警报声变得急促，“推测目标为……开启一条稳定的空间通道！”
通道？
通往哪里？
更多的敌人舰队吗？
一股寒意从林启风的脚底首窜头顶。
如果让一支拥有如此科技的敌方大军通过通道涌入太阳系，后果不堪设想！
必须警告舰队！
必须……可他什么都做不了。
他只是一艘濒临毁灭的机甲，在遥远的深空边缘，无助地目睹着灾难的降临。
然而，预想中的庞大舰队并未出现。
那空间旋涡在膨胀到一个极限后，骤然稳定下来，形成了一个首径约数百公里的、幽暗的镜面。
紧接着，一道无形的、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的强大意念波，如同超新星爆发般，以那个“通道”为中心，呈球形向整个太阳系扩散开来！
这道意念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掠夺欲望，更夹杂着一种宣告、一种坐标定位、以及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诱惑与排斥并存的矛盾信息！
“嗡——！”
“刑天”机甲剧烈震颤起来，仿佛被这无形的洪流狠狠撞击。
所有的仪表盘瞬间乱码，屏幕雪花闪烁。
“遭到高强度信息洪流冲击！
系统防火墙正在被渗透！
底层协议……遭到未知代码改写尝试！”
零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“吃力”感，运算资源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大量占用。
林启风闷哼一声，大脑如同被无数根钢针穿刺，那庞大的意念流强行涌入他的意识，试图撕裂他的思维。
他死死守住灵台的一点清明，抵抗着这精神层面的狂轰滥炸。
这不仅仅是攻击，这更像是一次……广播！
向整个太阳系宣告它们的存在！
不知过了多久，那恐怖的意念冲击才如同潮水般退去，只留下阵阵余波在虚空中回荡。
那个幽暗的空间通道并未消失，而是稳定地悬浮在那里，像是一只凝视着太阳系的黑色眼睛。
“系统正在重启……部分非核心模块受损。
能量消耗增加5%。”
零报告着损失情况，它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“疲惫”。
林启风喘着粗气，额头上布满冷汗。
他看向那个通道，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。
敌人没有立刻大举入侵，反而选择了这种耗费巨大的方式“宣告”自身。
它们的目的，绝非简单的掠夺那么简单。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，一个新的、微弱的信号，被“刑天”残存的传感器捕捉到了。
“接收到……来自海王星方向的……加密量子通讯请求。”
零的声音带着一丝“疑惑”，“信号源认证……太阳系联合舰队，第七快速反应舰队旗舰——‘伏羲号’。”
救援？！
林启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！
怎么会这么巧？
“接入通讯！
立刻！”
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疑虑。
短暂的延迟后，一个清晰、冷静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在通讯频道中响起，带着一丝杂音，但无比真实：“这里是太阳系联合舰队，第七快速反应舰队指挥官，小野寺洋子。
前方不明身份机甲，请通报你的识别码及状态。
我们监测到柯伊伯带边缘异常空间现象及高强度未知信号辐射，请提供你所知的一切情报。”
小野寺洋子！
舰队中以战术冷酷和革新著称的指挥官，林启风听说过她，甚至在某些演习中交过手。
“这里是太阳系联合舰队，‘刑天’七号机指挥官林启风上校！”
林启风立刻回应，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，“识别码：Tango-Alpha-Seven-Niner。
我方严重受损，能量即将耗尽！
卡戎监测站己沦陷，我们遭遇未知敌对势力攻击，对方拥有极高层级生物科技、隐形技术及空间操控能力！
重复，对方拥有空间操控能力！
并在卡戎站开启了一个稳定的空间通道！”
他语速极快地将最关键的情报传递出去。
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钟，显然是在消化这骇人听闻的消息。
“收到，林启风上校。”
洋子的声音依旧冷静，但语速明显加快，“你的信号很不稳定。
报告你的具体坐标，我们将派遣救援艇。
同时，将所有战斗记录及传感器数据打包传输过来，最高加密等级。”
“数据正在传输！
但我们的能量……”林启风看了一眼急速下降的能量读数，心沉了下去。
“坚持住，上校。”
洋子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，“第七舰队己进入一级战备状态。
无论那通道后面是什么，太阳系联合舰队，都不会让它前进一步。”
话音刚落，透过“刑天”仅存的光学传感器，林启风看到了远方的星空被一片移动的“星群”点亮。
那是数十艘人类战舰的身影！
流线型的舰体反射着星辰的光芒，巨大的聚变引擎喷吐着蓝色的尾焰，如同巡游于深海的巨鲸群，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，正朝着卡戎站的方向驶来。
为首的，正是体型修长、装甲厚重的“伏羲号”战列巡洋舰。
希望，从未像此刻这般真切，也从未像此刻这般……沉重。
因为林启风知道，他带回的不是胜利的消息，而是一场席卷整个太阳系的、毁灭性战争的导火索。
他看着远处严阵以待的人类舰队，又看了看那个幽暗的、仿佛连接着无尽深渊的空间通道，低声对零说：“零，记录最后一条日志：战争，开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