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碑下的战栗
天地泣血,万灵哀嚎,云苍界危如累卵。
幸得上界玄坤仙界垂怜,降下无上仙法——周天衍化大阵,以万千镇界碑为基,梳理灵脉,镇封邪魔,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之将倾。
故,镇界碑乃守护之基,圣阵乃救世之光。
碑在,则界域稳;阵在,则邪祟绝。
凡我云苍修士,当时刻感念上仙恩德,虔心供奉,不可有丝毫怠慢与不敬。
——录自《云苍启蒙必读》夏末秋初,清河城的天空澄澈如洗。
城中心巨大的青石广场上,早己人山人海。
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灵植混合的奇异香气,喧嚣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庄严肃穆。
六岁的陆川,穿着一身崭新的水蓝色锦缎童袍,被身形高大的族兄陆明轩紧紧牵着手,挤在陆家的人群中。
陆明轩年约十六,剑眉星目,气息沉凝,己是筑基中期的修士,作为城中三大家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,他自然成为此次带领弟子的核心人物。
他们的周围,是清河城另外两大家族——赵家和李家的人员,以及无数散修和凡人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炽热地投向广场中央。
那里,矗立着清河城的核心——镇界碑。
碑高十丈,通体由温润无瑕的灵白玉砌成,碑体表面,暗金色的玄奥纹路在日光下流转,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柔和光晕,笼罩着整个广场。
这光芒,被所有云苍界生灵视为庇护与恩典的象征。
“川儿,看,那就是圣碑。”
陆明轩低下头,语气中带着自豪与敬畏,“正是有它和伟大的周天衍化大阵,我们才能安心修炼,不受‘灭法之劫’余孽的侵害。”
其他的孩子们兴奋地指指点点,小脸激动得通红。
然而,陆川的目光在触及那洁白碑身的一刹那,小小的身躯猛地一僵。
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冰锥,瞬间刺穿了他的灵魂深处!
那温暖的圣光,在他感知里,却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阴冷和死寂。
周遭震耳欲聋的祷告声、欢呼声,仿佛瞬间隔了一层厚厚的琉璃,变得模糊而遥远。
血腥的天空……崩塌的山河……无数绝望的嘶吼……几幅破碎、混乱却充满极致悲怆的画面,如同闪电般在他脑海中炸开!
与此同时,一股更深沉、更根本的记忆洪流冲垮了他的思绪:他并非云苍界生灵!
他来自一个己经彻底毁灭的下界——玄荒界!
在母界崩塌的最终时刻,他的灵魂被一件突然出现的异宝玄荒之心吸入,在恐怖的毁灭能量中被抛入时空乱流,最终奇迹般地坠入云苍界,在一个黑夜,随着异宝融入了一个孕妇的体内,得以重生!
“呃……”陆川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,小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,变得惨白。
他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一步,小腿发软,差点栽倒。
这突如其来的、关于自身来历的真相,连同那灭世的景象,几乎要将他幼小的意识撑爆。
“陆川!”
陆明轩眼疾手快,一把扶住他胳膊,力道之大,让陆川感到一阵疼痛。
族兄的脸上满是惊愕与严厉,“站好!
凝心静神!
不可对圣碑不敬!
你看看别的孩子!”
陆川抬起头,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与年龄绝不相符的恐惧、茫然,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、恍然大悟的惊骇。
他看看周围狂热的人群,又看看那座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石碑,一股彻骨的寒意和作为“异类”的孤独感,将他紧紧包裹。
他无法理解,更无法诉说。
祭碑大典在一种近乎神圣的氛围中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结束。
返回陆家那连绵的、白墙青瓦的宅院后,当晚,所有今年满六岁的孩童,都被召集到祠堂前的演武场上。
夜空如洗,新月如钩。
演武场西周的石灯散发出稳定的光芒。
主持仪式的,是家族一位面容清癯、蓄着长须的传功长老,修为在筑基初期。
而在陆家深处,那位元婴初期的太上长老正在闭死关,寻常事务则由金丹后期大圆满的族长决断,这便是陆家能在清河城屹立不倒的根基。
“静心,凝神。”
长老的声音平和,蕴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,“放松身心,去感受天地间流淌的灵气。
记住,在圣碑的庇护范围内,灵气最为精纯温和,此乃我云苍修士莫大的福缘……”孩子们纷纷照做,很快,几个资质不错的脸上露出了舒适惊喜的表情,成功引气入体,感受到那股“精纯”的灵气如暖流般汇入经脉。
轮到陆川时,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依言而行。
然而,就在那所谓“精纯温和”的灵气涌入他身体的瞬间,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异样感出现了!
那灵气流入经脉,还未带来暖意,他就清晰地感觉到,仿佛有十分之一的部分,刚被吸纳,就被一股无形而蛮横的力量,硬生生地从他体内抽走!
只留下一种隐约的空虚和乏力感。
同时,他识海深处,那颗沉寂的、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冰冷结晶,玄荒之心,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,传递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悲悯,与……压抑到极点的愤怒。
夜深人静,陆川独自躺在自己雅致却略显空旷的小房间床上。
月光透过雕花木窗,在地板上洒下清冷的光斑。
白天的恐惧、自身来历的真相、修炼时的异样、脑海中那些灭世的碎片,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幼小的心灵。
这个人人歌颂、看似完美无瑕的太平盛世,为何独独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和冰冷?
那座石碑,与他母界的毁灭,究竟有何关联?
“那座石碑……”他蜷缩起来,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,大眼睛里倒映着冰冷的月光,“到底是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