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当我带着晨昏定省的香烛、佛具回府上的时候,正撞见一个女人从夫君马车下来。
她恰到好处得露出锁骨,精致的一缕缕垂下的丝带,额间用着当下女子正时兴的牡丹花钿。
我识得这位,在去年花朝节上名声大噪的花魁,好像都称她为佩娘。
无数京都风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。过了一会儿,凌朔衣衫凌乱地伸手搭着佩娘下马车。
"拿好。"是凌朔应了我许久,却未曾给我的绿松石掐丝金耳铛。佩娘霎时笑靥如花,
整个人扑在了凌朔怀里:"凌郎对我真好,
服侍您当真是佩娘几世修来的福分~""佩娘喜欢就好,
就算是天上的月亮配着佩娘也未尝不可。"""佩娘今日也是累着了,我已打点妥当,
今日你便早些歇息。"两人旁若无人地缠绵了好些时候。立在原地,我的腿已站得有些发麻。
心如擂鼓。砰,砰砰——待佩娘乘马车离开,我方敢走到凌朔面前。凌朔也有些讶然,
为何我会这时没在家中,随即拢了拢衣衫,神情便恢复了正常。不愧是八面玲珑的户部侍郎。
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颜色。"怎么这时还在外面?"他伸手一把搂过我,
身上的酒味胭脂味糅杂在一起,直冲我的鼻腔。那样得自然,仿佛刚刚只是幻觉。
"今日母亲令我多备着些礼佛用具,这才采买完了。""去把醒酒汤给我端过来。
"他坐卧在太师椅上,就好像刚刚没有发生什么。凌朔身在户部,
自我嫁入凌府他便应酬不断,我便每日为他备下温热解酒茶。无论多晚,
我都会递上适口的茶汤,只为能够缓解他的宿醉。可今日,我的脚仿佛钉在厅前。
他见我许久没有反应,眉头微蹙,神色转冷。"忍冬今日怎么了?""生气了?""未曾。
"他起身将我拥住,指尖摩挲着我的发髻。"我有事托佩娘周旋,借人之手,
自然有些逢场作戏,当不得真。""忍冬,"他停顿了下,放柔了语气,”你是我的娘子,
明媒正娶,八抬大轿,得有娘子的气度。"你看我这不是每日归家陪你吗?
"酒气熏得我喘不过气,双手轻轻抵开他的胸膛。"知道了。"我的声音很轻很轻,
轻的像是一声叹息。指尖突然触到了陌生的布料,凌朔的衣服穿得凌乱,
他的里衣也露出一角来。并非我亲手缝制的,亦非今早出门所穿。
凌朔顺着我的眼神也看到了,无奈地撇了撇嘴。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。"三少爷,
您的醒酒汤。"丫鬟玲儿的出现打破了这一阵尴尬的局面。无论如何,
我不会拿他的身体置气,早早让玲儿备下了茶汤。茶气氤氲,在寒冬里袅袅升腾。
横亘在我和他之间。这不是我第一次察觉,有其他女子侵入我和凌朔之间。凌朔,
风流多情的名号响彻京都,小到贩夫走卒,大至公卿名门,上下皆知。三年前,
我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女儿。只因父亲拿着凌朔父亲亲笔写下的报恩书,又或许凌家盛极,
引圣人猜忌,最后凌答下了这门婚事。婚前我从无数人嘴里听到过,
凌朔与陈***亦或是杨贵女过从甚密,举止轻浮。可当我真正看到他,在龙凤喜烛照亮满室,
烛火摇曳的新房。我穿着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,凌朔一袭红袍,俊朗无双,噙着笑意,
郑重地以天地为誓。"忍冬,你是我认定的妻子。"目光交缠,一室旖旎,满帐春深。
我动心了,也沉沦了。可我知道,这三年,凌朔始终未曾真正让我走进他的心底。
或许他对我温存,只不过是因为我的柔顺、知进退。他贪念我的无微不至。
这样构筑出来的不过是一触即溃的虚妄假象,我曾深爱凌朔,可我亦知晓,广厦将倾,
自是人间长恨水长东。2.凌朔带我去城东的锦鑫阁,这是他惯用的道歉方式。我应下了。
彻底和凌家分割还需一个月,没必要在这种细节上和他拉扯,惹他怀疑。"忍冬,
这顶珍珠发冠看起来配你正好,不如就它了。"凌朔随手拿起来一顶。
他怎么会花时间研究这些,不过是看到放在正中间,最大,便随手拿起来了。
"凌公子~真巧~"佩娘带着甜腻的尾音,娉娉袅袅地过来。"先前琅琊诗会,
你可答应成王,要赠我一顶登峰造极的珠冠。
""您可不能对奴家食言呀~"佩娘以为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对这些一无所知,
便信口胡诌了起来。可我为了在各诗会上推介家中铺子的成衣,对与会名单早已熟稔于心。
成王近日因门下受贿一事正避风头,岂有闲情赴会?"姐姐,想来你也不喜欢这些俗物,
不如就让给俗人妹妹这俗人吧?""无有不应。"凌朔温柔的应下了。"忍冬,
你是我的妻子,这些玩意儿你也从来不缺。""这次你也听到佩娘说了,
我可不敢违逆成王的旨意。"他将珠冠从我发间取下,戴到佩娘的头上。
珠冠勾乱了我的头发。似有小虫在心头细细啃噬。"凌郎~我这儿正好攒局,程公子也在,
正差个可人儿行酒令呢。""你来是不来?"程公子是丞相之子,也是成王麾下,
凌朔正想往上爬一爬。"多谢姐姐大度,今日凌郎便让与我吧。
"佩娘临走前还不忘给我一个志在必得的眼神。凌朔跟着佩娘去了。"左右不过月余,
便再也不见了。"这句话他们没有听见,随风隐入尘烟。凌朔回来时,特地来到我房中,
想要与我亲密。带着一身外面脂粉味,走路摇摇晃晃。我转头避开,他掰回我的头,
胡乱的亲过来,嘴里还念着佩娘。我眼眶微红,狠狠推开凌朔,泼了一杯茶水过去。"夫君,
你看看——好好看看,我是谁?"3.凌朔归家,再没有解酒的茶汤,
耍着酒疯摔了好些东西。气恼之下,数日都未曾来我房中。我乐得清静,
自从那日触到陌生里衣,我便不再想与凌朔同房。只盼着抓紧时间让心腹管家算清账目,
做好切割。一连忙碌了好几日。若是往常,凌朔正等着我想千百种方法去哄他消气呢。
最后以他"宽宏大量"、"既往不咎"结尾。可这次,我未动分毫。这日刚准备忙完去用膳,
却见一个意想不到之人——佩娘,在府里。佩娘一下子跪在我跟前。我冷冷望着她,
抬脚离开。"苏娘子,求求您了,求您放过我和我的孩子吧。"这话说得大声,
引得远处人疾步前来。我一转身,正撞见凌朔往这边走。
"这可是凌家的骨肉呀——"我整个人浑身僵硬,愣愣了转了头。凌朔快步推开我,
扶起佩娘。"傻佩娘,你怎么不与我说......"看着他们的温存的身影。
我以为我会无动于衷,但是我渐红的眼眶、不断翻涌上冲的血液告诉我。我做不到。
我逃也似地离开了。眼泪夺眶而出。4.回房之后,脸上还有泪痕。管家例行来汇报,
看着我的眼泪,不言而喻我又受了委屈。"三夫人,一切已经就绪,只要三日,
我们把手里剩下的产业倒卖出去,便可离开京都。""和离书已经备好。
"管家把和离书递给我。我紧紧攥着,这是我的底牌。我整理好情绪,去书房找凌朔,
夫妻一场,我还是想好聚好散的。"凌郎盼着是个小哥儿还是女孩呢,凌郎会嫌弃宝宝吗?
"我听不下去,准备明日再来。"怎么会呢?只要是你的宝宝,我都喜欢。
""可我......我还没有名分。"凌朔抬手将佩娘抱得更紧。
"明日我便和母亲、忍冬商议,抬你进门做平妻。"他眼里噙着笑意,温存得敲敲他的头。
佩娘正在绾发的手骤停,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。"作为你生宝宝的奖赏,可好?
"我没有再听下去的勇气了。剜心之痛袭来,我扶墙离去。泪水朦胧间我又忆起来,